不吃亏长不大

Original 李子旸李子旸 2024-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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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偶然看到一个视频，内容是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伯茨在他儿子中学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一般来说，在这种场合，应邀演讲的来宾，都会发表热情洋溢的祝福，对莘莘学子来一番赞美加鼓励。

罗伯茨的这个演讲，却“不走寻常路”。在演讲中，他名为祝福，却说了一大堆“诅咒”：我希望你被不公平对待；我希望你遭受背叛；我祝福你时常感到孤独；我祝福你在人生旅途中时常运气不佳；我希望你的对手因为你的失败而幸灾乐祸；我希望你们被忽视；我祝福你遭受痛苦。

大法官为什么这么说话？他这是冲谁发脾气啊？

大法官当然不是在冲谁发脾气。看了完整内容，就知道了，他的“诅咒”，可谓用心良苦、谆谆教导。

我希望你被不公平对待，这样你将认识到公正的价值；

我希望你遭受背叛，只有这样，你才能领悟到忠诚的重要；

我会祝福你时常感到孤独，只有这样，你才不会以为良师益友是理所当然；

我祝福你人生旅途中时常运气不佳，只有这样，你才意识到机遇在人生中扮演的角色，进而明白成功并非命中注定，而他人的失败也不是天经地义；

我希望你的对手会因为你的失败而幸灾乐祸。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懂得有风度的竞争之重要；

我希望你们被忽视，于是才会意识到倾听他人的重要性；

我祝福你遭受痛苦，让你感同身受，从而懂得同情和理解。

大法官儿子念的中学，想来一定是名校。大法官深知，他面对的这些青年学生，来自不折不扣的精英家庭。这些年轻人，自幼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从一个胜利到又一个胜利”。很多人可能认为，这不很好吗？但大法官不愧智慧过人、对社会对人生有深刻洞察。他知道，这种生活境遇固然好，但也很可能让人成为妄人。

所以，他才发出那些“诅咒”。大法官的良苦用心就在于，他用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演讲，告诉这些年轻人：很多重要的人生智慧和经验，只有通过自己刻苦铭心的经历才能获得。亲身的经历，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些负面的、不行的经历，尤其如此。甚至可以说，人，只能通过错误去学习。

固然，不必故意去追求挫折和失败，但挫折和失败并非全是坏事，只要善加利用和，反而会成为宝贵的成长过程。不吃亏，长不大。

大法官的谆谆告诫，不仅适用于那些精英子弟，同样适用于普通人。对任何人来说，挫折和失败都不可避免——再成功再幸运的人，其实也曾经遭遇不顺。关键在于如何利用这些挫折和失败，能不能从中吸取到智慧和经验。

最近这些年，我时而接到一些年轻人的提问，主要是种种人生困惑，各种“怎么看”“怎么办”“怎么解释”。我一般都敷衍了事，因为对那些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怎么看，怎么解释。

当然，毕竟人到中年，我会有一些生活感悟和经验。但我又不是成功人士。我的那些感悟和经验，多半是教训和覆辙。何必说出来误导青年呢？

不过，除此以外，我还隐隐感到有些理由不要去误导青年，但没想清楚到底是什么。看了大法官这个演讲，清楚了。生活感悟和经验，不是听来看来的，是亲身体验来的。因此，对青年来说，最好的教育是去历练、遭受、体验各种正面的、负面的、高兴的、郁闷的，甚至是痛苦的人生经历。他们会因此形成自己的人生感悟和经验。相比这些亲身的历练，任何喋喋不休的说教，都是废话。

恰好，最近我在另外一本书中看到这样一句话，也是深得我心：

榜样的力量其实是有限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后，更多是按自己的内心感受生活，不是看着或模仿别人生活。（苏力：《是非与曲直》，第117页）

来自外界的说教无论多么正确，如果没有相应的人生经历，也不会真正化作你自己的人生感悟和经验。而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说到底，你要靠自己的人生感悟和经验去生活。别人的经验，终究是别人的。无论你是精英还是普通人，在这件事上，没人能帮得了你。

看来，我对年轻人敷衍了事，是对的。那些好为人师（俗称“爹味儿”），总想把自己前半辈子的人生感悟向年轻人喋喋不休倾诉的，才是冒傻气。当然，还有傻气冒得更汹涌的，那就是千方百计想让下一代避免所有挫折和失败，一直泡在蜜罐里，永远一帆风顺万事如意，认为那才是让他们过上幸福生活。

其实，对年轻人来说，这种被剥夺的人生，才是最可悲、最可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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