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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中美相遇:颠覆对晚清和美国的固有认知

伊 夏 勿食我黍
2024-08-28


作者|伊 夏 晶报》特约作者 





过去的2020年(编注:该文作于2021年初)无疑是中美两国关系变得极为微妙的一年。疫情让我们看见完全不同的国家治理方式在渗透每个个体的生活,这一年,关于约束与自由、关于公平与牺牲,在两国民众的日常里都有不同维度的表达和演绎。许多激烈的声音涌现,许多激动的情绪爆发,如果眼下的焦灼令人一时难以判断彼此间的争论,那我们或许可以回到二百三十多年前,回到大约美国刚刚建国十年,而中国仍处于“康乾盛世”的年代里,让我们看看在“中美相遇”的那个历史瞬间,发生了什么。而这些“什么”,是如何一步步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我们自己就是不同程度的马戛尔尼”


在《中美相遇》的一开始,作者王元崇就讲了一个英国“小中国通”的故事。


这位名叫斯当东的12岁男孩,仅凭一路上乘船过程中习得的中国话,抵达热河时已经可以与中国人进行日常交流,他长途坐船来中国的旅行目的,正是跟随英国马戛尔尼使团一起接受乾隆皇帝的接见。


如此聪慧的男孩,日后却并没因为成为中国专家而促成两国交好,恰恰相反,1840年4月,正是年近花甲的斯当东的一番演讲,推动了对华动武的提案。这个提案,造成了全体中国人都倍感屈辱的,鸦片战争。


在这个“小聪明”变“大恶魔”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这种“变化”为何也会惊人地重复发生于清朝与外邦的交往中?当年中国与美国的外交,明明一度从高层到民间都有积极合作与沟通,为何最终也变成残酷的噩梦?


要回答种种疑问,王元崇提醒我们,不妨换个视角来理解曾经的中美,隔着两三百年的迷雾,如今的我们,或许已经变成了当年的马戛尔尼或斯当东。


别着急生气,作者是在提醒我们,要警惕以“文明论”的视角来“蔑视”清朝当时的作为。

《中美相遇:大国外交与晚清兴衰(1784-1911)》
王元崇  著
新经典·琥珀  出品
文汇出版社
 2021年1月


18世纪,英美等国已经开始了工业革命,但清朝是持续浸淫在一个东方传统秩序里的帝国,它浑然不知外部世界开始要求它去选择两种时间线中的一种,它像是一个科幻电影里被迫变身的巨兽,几乎震惊于自己或许不能以现有的状况继续存在下去——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如果没有“远人”们的到来,它确实是会“现世安稳”地存在下去的。


现在的我们读历史,读到的主流表述,可能还是一种进步史观,一种有那么点儿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落后就要挨打”的表述。王元崇以某种或许不算新颖,但具备相当深厚关怀的理解力,向我们指出:或许你仔细往历史细部里看,那里有清朝人士的努力,有英美信仰的狂妄,在整个所谓的恃强凌弱里,也时时暴露着强者的愚昧,与弱者的不屈。


如果我们和马戛尔尼或斯当东一样,嘲笑乾隆的“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那可能就会落入单一思维的陷阱,而难以看见历史其实是多维的。


1793年,乾隆皇帝在热河接见马戛尔尼使团


远人不服:清朝的跨国体制运行与松动


儒家经典《论语》里有一句话,我们上学的时候都会背:“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这里面的“远人”,当时只泛泛理解为“远方的人”,但当我们把这句话放在清朝外交语境下时,我们会惊讶地发现,原来高度汉化的清朝统治者,也是沿袭着儒家的思想来看待外邦的,他们的“天朝”,从来不是争取地理上的C位,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以为,自己从来就是政治文化上的霸主,是“万国来朝”的所在。


《中美相遇》里写道,在清朝的政治语言中,差不多所有的外藩朝贡者,都是以“远人”身份出现的。恩赐和怀柔,是清朝处理与周边国家关系的两种主要手段,在当时的统治者心中,这些已经是“常识”,甚至近乎只需交替使用的“法宝”。


在清朝的想象力里,所有“远人”之国共享一个模板一种标尺,它们无分甲乙丙丁,都不过是来敬奉自己这唯一的文明中心而已。


一个人的思维惯性可能会导致误判,但一个国家的思维惯性,导致的后果便成了滚雪球,在滚落的过程中,可能有一些试图刹车甚至扭转的时刻,可惜终究难以挽救整个大厦的倾倒。


尽管如此,王元崇不建议我们无视历史中做合流之功,出扭转之力的那些人的贡献。不以结局论功过,始终应该是史学家的本心。在《中美相遇》里,他甚至不吝笔墨地细腻描写了慈禧如何带着清廷高层女眷们,与各国驻华公使夫人们交流,甚至几乎产生了一个“中美妇女俱乐部”的特殊外交故事。

其实,1900年前后,老佛爷已经对所谓“远人”或者外邦的力量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她与美国公使康格夫人萨拉,甚至私交甚好,在两边女眷的共同努力下,清朝的格格和福晋们与各国公使夫人,有了相当频繁的交流。她们共同进餐,携手讨论缠足、教育,乃至政治人物的生死,一度的祝酒词里还提到,希望中美的友好关系能够延续下去。


当然,清廷也认识到,自己的“转身”,实在是太难也太慢了。过于深厚的积习,指望一朝一代来更替,恐怕是当时的清朝办不到的。


1903年12月26日中外妇女在美国公使馆合影


波士顿倾茶事件的另一面:猎巫的“余震”


谈论中美相遇时,常见的表达可能是:这是一场文明与愚昧的相遇。不过,本书却提出了一个“反转”般的例证:没错,是文明与愚昧,但很可能,是中国的文明,遇上了美国的愚昧。


在历史课本里,我们都读过波士顿倾茶事件,这场事件正是美国独立的导火索。

我们可能很容易把1773年的这个看似商业造反的事件放在经济学维度上去理解,特别是它引发了一个独立国家的诞生,看似特别符合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中美相遇》却提醒我们,还有一条社会史学的维度不太容易被看见:倾茶,可能背后的根源来自于一种深层的社会心理共振,这条线甚至有个更加遥远的根基,来自欧洲长达三百年的猎巫运动。


在猎巫运动刚刚偃旗息鼓的18世纪中期,关于“中国茶叶来自神秘东方,饮用后会被侵入专制主义思想”的谣言开始弥漫在英国的北美殖民地。


当时,东印度公司急于通过殖民地市场摆脱资本危机,而殖民地人民又不甘被奴役,他们把怒火对向主要贸易产品——中国茶叶。独立前的美国民众,通过声称喝茶会削弱男性气质、饮茶会上瘾、茶叶里含有东方神秘力量会控制人的思想等污名,连带羞辱与东方与中国一切相关的事物,完成了对中国茶叶的妖魔化,进而进展为对英国的武装斗争。而远在千万里外的文明古国,或许对其中的一切还一无所知。


油画《革命女儿》/《中美相遇》插图


清朝,从18世纪80年代到19世纪80年代,几乎花去一百年时间来认识美国,却也只认识了皮毛。那么,反过来,当年美国对中国的认识呢?


王元崇在《中美相遇》里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纸堆”,这是一份来自1871年,美国驻华公使镂斐迪在北京东交民巷公使馆内完成的长篇报告,这份来自镂氏的中国国情报告,在论述中华帝国的衰落后,竟然从内外两条道路上提出如何破解中国的困局,以及指出西方不应忽视中国文明的力量。某种角度来说,这简直不像“远人”的思维立场,镂氏倒应该作为清廷的谋士而存在。


面对一国之传统,不以好恶论之;面对一国之兴盛,不以年资论之。


百年前的慈禧尚知需要学英文,与外国夫人沟通,百年前的外国使者,也明白要充分理解一个古国的骄傲与困境。《中美相遇》以清代纳兰性德的一首《如梦令》结尾,不知道词句里的真义,现在的你我,是否能够读懂?


万帐穹庐人醉,
星影摇摇欲坠,
归梦隔狼河,
又被河声搅碎。
还睡、还睡,
解道醒来无味。

—End—

本文原载于《晶报·深港书评》(2021年3月4日)。推荐购买相关书籍阅读。该选文由出版机构推荐发布,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版权归原出版机构所有。任何商业运营公众号如转载此篇,请务必向原出版机构申请许可!




内容简介

1784年,新生的美利坚合众国派出一艘名为“中国皇后”号的帆船,满载对财富的渴望和对东方文明的幻想,前往乾隆治下的盛世中华;100多年后,大清轰然崩溃,而美国却在通向霸权之路上如日方升。在一个多世纪的相望、相遇与相撞背后,是中国逐渐认清世界,并蹒跚追赶时代脚步的历程。双方的此消彼长,正是两个世界、两个时代交错的侧影。

从蒲安臣使团到留美幼童,从排华法案到慈禧的“夫人外交”,历史学家王元崇全面分析清美贸易、政治、军事、文化教育等诸多方面的交往与互动,通过一系列生动具体的细节,在“天朝”与“外夷”、传统与现代的激烈冲突之中,解读进步与保守、开放与封闭的复杂博弈,还原中国走向近代化与国际化的艰辛之旅;打破线性历史观的陈腐教条,重新审视今日中国与美国、与世界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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