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奎：读《红楼梦》贾琮打酱油似的出场有何玄机？

作者：李大奎

《红楼梦》写了很多小人物，如贾芹、冷子兴等等，虽说他们的存在感偏弱，份量却很重，实属不可或缺的配角，故书中给予了戏份不少的描写。

但却有另一类小人物，存在感更低，就像打酱油似的出现，似乎可有可无，但却屡屡提及。如贾琮，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之一。

那，不妨一探究竟。贾琮是谁？他打酱油似的出场有何玄机？

原来贾琮这个小人物大有来头，虽说他不那么引人注目，却闪现在贾府日常生活的若干场合里。

十三回宁国府的"蓉少奶奶"秦可卿出殡时，贾氏子弟纷纷前去停灵之所祭奠，那长长的吊唁名单，便有贾琮的名字，还排在贾政之后，很是亮眼。不过，却也是一笔带过，没具体说他是谁。这就是贾琮第一次正式出场。

直到二十回贾琮第二次正面出场，才有了他唯一一次信息量很大的描写。只因贾宝玉向生病的大老爷贾赦请安，贾赦让人带宝玉到邢夫人房中喝茶，贾琮赶忙向宝玉问好，还被邢夫人一顿训斥：

那里找活猴儿去！你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你，弄得黑眉乌嘴的，那里象大家子念书的孩子！"

可见，贾琮这个不讨邢夫人喜欢的毛孩子就是贾赦这一房的，如同贾环一样像"野猫冻子"，不喜欢念书，整天把自己弄得畏畏缩缩黑不溜秋的。

贾琮的第三次出场，则是在五十三回贾府过年的除夕祭祖仪式上：

"只见贾府人分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

从贾琮同贾琏一起负责献帛的情形而言，说明他不是贾芸、贾瑞等贾氏子弟那样隔得有点远的旁系族亲，应该就是贾琏的兄弟。

结合贾琮被邢夫人不留情面的训斥场景来看，贾琮同贾环的身份大概一样，也是姨娘所生，只是贾琮的年龄约大贾环，地位也可能比贾环高一些。

再结合冷子兴在第二回演说荣国府时的介绍"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以及贾赦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好色情况，可以进一步推断出贾琮大概率就是贾赦的庶次子，与贾琏实属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从贾琮后来的出场亦可证实。

五十八回写贾琏代表荣国府去家庙铁槛寺拜祭祖先之灵时，贾琮的身影又出现了："可巧这日乃是清明之日，贾琏已备下年例祭祀，带领贾环、贾琮、贾兰三人去往铁槛寺祭柩烧纸，宁府贾蓉也同族中人各办祭祀前往。"

由此而言，贾琮与贾环、贾兰实属发小，他们都是荣国府这一房的直系子孙。

六十回贾琮的出场，就是更进一步的证明。

蕊官送来一包蔷薇硝请春燕代送给芳官，春燕答应代劳后陪她娘回到怡红院时，贾琮再次登台亮相："正值贾环贾琮二人来问候宝玉，也才进去。"

当春燕给芳官蔷薇硝时，书中又插了一句："宝玉并无和琮、环可谈之语"。

从这两处一笔带过的情形而言，都比宝玉小的贾环贾琮，得向哥哥贾宝玉问好。

这就是封建时代森严的嫡庶尊卑规矩，让人直叹古代的宗法制度大于天，哪敢僭越？只不过自小与贾环臭味相投的贾琮，与怜香惜玉的宝玉不是一类人，也就"道不同"无可谈之语了。

这也说明他们虽说是很亲的兄弟，若话不投机聊不来，也就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很难成为相亲相敬的一家人。

书中最后一次提及贾琮则在七十五回，因贾敬过世后宁国府得守孝三年，居丧期间，无聊的贾珍为解闷便"请了几位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也就是在他的天香楼下玩游戏射鹄子，贾琮也在"较射"的子弟之中：

"（贾政）遂也令宝玉、贾环、贾琮、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

贾琮之所以出现在这样的娱乐场所，只因荣国府的当家人贾政受贾珍误导，以为贾珍弄的"较射"属"武荫"，便指派荣国府中的贾琮等人去宁国府"习射"，还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了，武也当习，况在武荫之属。"

这就可以明白无误断定，童年生活主要在宁荣二府的贾琮，显然是荣国公直系子孙无疑。

当然，书中对贾琮的身世并没有清楚交待，他的个人情况仍似云里雾里一样模糊。

毕竟贾琮的出场就那么几次，还没有一句台词，对他仅有的一次正面描写，也是借邢夫人之骂道出他猥琐形象的。

表面上看，贾琮也就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贾氏子弟，边角料一样的小人物，但他的出场却又颇显神秘。贾府的重大场合，譬如秦可卿的大丧仪、清明节的祭祀、过年除夕祭祖，贾琮都没有缺席。

还有，书中两次提及贾琮向贾宝玉问好，童年生活与贾琏、贾环、贾兰等人经常在一起，说明贾琮的身份很特殊，既卑微又不那么卑微，也是贾府货真价实的少主子。

由此而言，贾琮在荣国府并不是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的边缘化角色。

曹公之所以屡屡提及贾琮，却又不更多着墨，几乎都是一笔代过，除了体现贾琮这个贾氏子弟不着边际，也是安享尊荣的纨绔之辈外，其实也有强烈的影射，意在批判不近情理太过森严的封建宗法制度。

敕造荣国府就因贾政当家，他这一房便名正言顺成了嫡派的继承人，贾宝玉的身份也就高贵无比，无论是贾环，还是贾琏贾琮，都不能抢光环占C位，喧宾夺主。

可见，古代嫡尊庶卑的宗法制度就是这样的冰冷，嫡子天生比庶子优越，庶子在嫡子面前只有听从的份。

若反转过来，假如荣国府由大老爷贾赦当家，那贾政这一房就不再是嫡派，贾琏贾琮也就名正言顺合理合法继承荣国府的爵位爵产，二房的贾宝玉自然黯淡无光，哪还有无比尊贵的身份。

荣国府后来若由贾琮主宰，他还是边缘化的小人物吗？就将一跃成为贵族之家最亮的那颗星了！

综上所述：颇感神秘的贾琮在书中打酱油似的出场，并非无关紧要，也有曹公别有所指的玄机：我增删五次披阅十载呕心沥血而作的《红楼梦》，虽说旨在为闺阁女儿作传，但也没有忽视血浓于水的弟兄哟，其实兄弟之间手足情深，何苦人为践踏区分出三六九等彼此伤害互相催残，可见万恶的封建宗法制度对人性戕害之深，应当废止更新才是。

作者：李大奎，男，汉族，七0后，法学学士，贵州湄潭人，红学与汉史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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