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专栏 | 中国社会语言学学会副会长汪磊教授带你走进网络语言世界

汪磊 语言服务 2020-01-18
点击上方“语言服务” 可以订阅哦!

1

专栏
汪磊
文学博士,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语言学科带头人,语言学及语言应用语言专业、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研究生导师,广州大学“语言服务研究中心”负责人;现为中国社会语言学学会副会长、中国语言绿皮书《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字词语篇”栏目主持人、《语言战略研究》期刊编委,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

编者按

汪磊教授在网络语言研究领域建树颇丰,曾于2006年5月完成国内第一篇网络语言研究的博士论文。近年来,独立、合作为中国语言绿皮书《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撰写研究报告16篇,主编《新华网络语言词典》(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在《语言文字应用》《汉语学习》《语文建设》《汉字文化》《学术研究》《中国社会科学报》等专业报刊上发表论文20余篇;现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青少年网络语言生活方式及其引导策略研究》(编号:14ZDB158),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网络语言传播对现实语言生活影响的多视角研究》(编号:08BYY022)、国家语言文字“十一五”科研规划委托项目《网络语言溯源与跟踪研究》(编号:WT115-01)、广东省社科规划学科共建项目《网络语言与现实语言生活的互动研究》(编号:07GJ07)汪磊教授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关注网络语言现象并撰写相关论文,以下是他早期发表在《语文建设》上的两篇关于网络语言的文章。



1网络语言报道与研究中的客观真实性问题

当下,国内网络文化、网络语言的发展及其对现实社会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并逐渐形成几种不同的声音。其中最鲜明的,有正反两种意见。一是以一些高校的学者和作家为主流的“推崇派”,认为网络语言是一种可以体现现代人生存和思维状态的新语言,它的出现在语言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顾晓鸣语,网上摘自《解放日报》)“网络语言”代表了21世纪语言发展的方向(钱乃荣,“北大中文论坛”);另一方则是以基础教育界为主的“忧虑派”,他们对网络语言的形成与使用表现出极大的忧虑,认为网络语言破坏了汉语的纯洁性,那些不庄重或不规范的语言表达方式会给正处于语言学习阶段的中小学生带来不良的影响。需要指出的是,上面所使用的“网络语言”都是狭义层面的概念,即主要用于中文网络论坛、网络留言板、聊天室等的语言。限于篇幅,笔者在此并不想对上述态度妄加评论,仁者见山,智者见水,实属正常。这里更为关注的是网络语言报道和研究中的客观真实性问题。笔者在“Google”和“百度”上以“网络语言”为关键词搜索后,发现这样一种现象:网上一些关于网络语言冲击现代汉语,进而影响中小学生语文学习以及学生与家长的沟通的报道,都不约而同地引用了以下的网络语言现象,而且中央电视台一期《对话》栏目的内容也是以这段文字引发的。(下画线、重点号为笔者所加)


上述几例中的下画线部分是一段包括西文字母(GG、PMP、BT—汉语拼音缩写,GF、QQ—英文字母缩写)、数字谐音(7456)、网络新意(恐龙、打铁)、谐音转写(酱紫)等几种形式的非常典型的网络语言片段,从内容到形式基本相同,可以认定是同出一辙。不同之处只是事件发生的地点、写作者和提供者, 即上文中加重点号的部分。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不同的报道中出现基本相同的内容,或不同地方的教师遇到相同的问题,其可能性有二:第一种:这段文字是不同地方的学生从网上下载用到自己的写作中的。但我们对报道中所提供的主要信息稍做分析就会发现三个疑点:一是为什么不同地方的学生都是“五年级”而不是其他年级?二是为什么不同地方的学生,都只会将这段文字写在作文或日记的开头?三是为什么不同地方的“刘老师”“-张老师”所教的学生都会叫“张英华”?所以,这种可能性是不成立的。第二种:这段文字来源于同一个渠道或出处,(目前还无法考证出其原始的出处)而被不同的报道者“巧妙”地加工,移植到了自己的文章中,催生出各种“克隆”版本(也就“自然而然”地发生在了“丹江口市”“顺德市”“长春市”等不同地区,因而也就成为网络语言严重影响学生语文学习的带有普遍性的、有力的证据。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下面两例中得到进一步的证明。(文中序号、重点号、下画线为笔者所加)

从语篇内容来看,这两例是极其相似的。这难道又是巧合吗?虽然这是发生在两个不同城市、不同名字的女孩儿身上的事情,但报道的写作手法和它所提供的其他主要信息却是完全相同的。特别是两例中的话语①和话语②,内容几乎一字不差;从报道发布的时间及内容来看,话语①又明显是从例1~4的网络语言片段变化缩写而来的。其真实性更令人置疑。根据对以上各例的分析所得出的相似性结论,我们认为它们所援引的文字来源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报道者为了给读者以客观、真实之感,刻意营造出第一现场感,而恰恰是这种所谓的“真实性”,严重违背了新闻报道最根本的真实性原则,其后果不言而喻。不仅如此,这种不良现象同样在一些语言类学术论文中有所反映,一些学术论文多次引用了上面的例子,而且没有具体的出处和来源。在语言研究中,如果语料来源的真实性难以保证的话,那么研究结果的科学性、严肃性就可想而知了。就目前笔者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国内对网络语言的研究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尽管我们已发现和总结出网络语言的一些特点,并逐渐将这种研究引向深入,但由于网络的虚拟性等特点,我们对网络语言的全方位的跟踪、量化研究还远没有做到位。网络语言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现实的语言,又给中小学生的语文学习带来了多大的冲击,这些问题还仅仅停留在表层的、局部的、主观的认识上。上述报道与研究竞相援引这类现象来阐述网络语言问题,就说明目前我们对网络语言现象掌握得非常不充分,自然也就难以得出一个客观、真实、科学的结论。而那种缺乏科学性的结论,必然也会对教育决策的科学性产生不利影响。
本文来源:《语文建设》2005年第1期。本文已获得原作者授权。


2网络流行语的“非网络化”浅议

网络语言曾被许多网民津津乐道,被称作“新世纪的语言方式”;也曾让部分教育工作者忧心忡忡,认为它给纯洁的汉语带来了污染,颠覆了当下汉语的言说方式,以致有的地方试图通过立法来限制网络语言在某些领域的使用。网络语言,顾名思义,是伴随网络的发展、普及而产生的一种语言现象,是网络独特的传播模式,是计算机键盘书写与屏幕呈现的特殊方式的产物。从社会语言学角度来看,它应为日常通用语言的网络变体。而目前说到网络语言时,人们大多是将作为网络语言显性特征的网络词语等同于网络语言。网络词语会如何发展,网络语言将向何处去?这是社会普遍关注的话题。我们试从这两年网络流行语的评选中窥其一斑。2004年11月中下旬,“天涯在线”与“猫扑网”联合发起“2004年十大网络流行语”评选活动,“做人要厚道”等10个词语入选(详见下表),从而掀起了一场“互联网语言运动”,也使网络语言的使用问题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热点和焦点。这10个词语中,只有第一和第七是来自网下的电影台词,借助网络流行开来,其余的8个词语可以说是地道的网络词语。如果不是经常上网的人,恐怕很难把握这些网络流行语的真正含义。就来源而言,网下和网上之比为2﹕8。

面向网民发起流行语的评选,本无可厚非。问题在于,部分媒体和个人对评选活动进行了不适当的渲染,夸大了评选结果的代表性和流通度,从而误导了公众对网络词语的认识。事实上,即便是网民也未必对“十大网络流行语”完全认同,仔细考察一下评选结果我们就会发现:这次评选的总投票数为69361,而截止到当年的6月30日,国内上网用户总人数已达8700万,所投票数只约占网民总数的0.08%;居十大流行语之首的“做人要厚道”所获的9814票,也只占总投票数的14.15%,最后一个“FB”仅为5.75%。2005年年末,新浪网举办了“新浪2005网络中国”的评选活动。其中“年度网络流行语”推出了30个候选词语,认为“这些词汇是2005年网络上使用最频繁的,它们被关注得最多、点击得最狠、传播得最广……无论这些词语今后是否会被人记住,但在2005年,它们无疑是最能表述心情,记录历史的。”这些候选词语是不是“网络上使用最频繁的”,我们暂且不论。从一般浏览者的角度来说,即使不是网民,也不会对其中的大部分词语感到陌生:“节约型社会、个税起征点、大陆行、人民币升值、神六、反对日本入常、贝晶欢迎妮、‘同一个世界 同一个梦想’、和谐社会”,这9个词语来自国内时事政治、经济领域,占30%;“过劳死、海选、麦莎还是没有来、禽流感、苏丹红、作秀、高考移民、免费婚检、香港迪斯尼、食品安全”,这10个词语来自日常百姓社会生活,约占33.3%;出自影视文化领域的有7个:“千手观音、飘移、‘very very very good’、‘我不当教授很多年了’、亮剑、呜哒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约占23.3%。严格来讲,真正诞生于网络并广泛流行于虚拟与现实社会的词语只有4个:“PK(来自网络游戏,意指对决)、PS(指被修改过的图片)、S(源自颇受争议的网络红人芙蓉姐姐拍照造型)、博客(blog,一种网络日志)”,三个是字母形式,一个是译音词,仅占13.4%。从来源上说,源自网络的与非网络的词语之比为4﹕26。最终的投票结果显示,列前十位的词语依次是:“PK、博客、神六、禽流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反对日本入常、节约型社会、和谐社会、海选、个税起征点”。“PK”和“博客”这两个网络词语得票数分别为38.84%和35.88%,远远高于其他词语。尽管如此,源自网络的词语与非网络词语之比仅为2:8,这个比值恰好与2004年的评选结果相反。不难看出,网上与网下、不同媒体间的语言传播形成了互动,相互渗透,网络流行语的“ 非网络化”倾向十分明显。所谓“非网络化”,是指词语的意义或形式并非源自虚拟的网络媒体,而来源于现实的语言生活或其他媒体。笔者近期初步的调查结果也进一步表明:网络词语正逐步走向非网络化。笔者分别在8个网络论坛板块的18383个帖子以及5782个网络聊天句子当中考察100个常用、流行的网络词语,结果显示:第一,在18383个帖子当中,100个常用网络词语的文本使用频率分布在23.02%到0之间,使用频率为0的有19个,占19%。在63组对比分析中,网络词语出现频次高于意义与其相对应的非网络词语的有16组,占可比项目的25.4%;网络词语出现频次低于非网络词语的有47组,占可比项目的74.6%。第二,在5782个句子当中,100个常用网络词语的使用频率分布在1.8%到0之间,也即98.2%的聊天语句中没有使用过网络词语;使用频率为0的词语有75个,高达75%。在35组对比分析中,网络词语出现频次高于非网络词语的有6组,占可比项目的17.1%;网络词语出现频次低于非网络词语的有29组,占可比项目的82.9%。第三,一些曾被热炒并反复征引的、代表经典网络语言的词语,如“886、748、7456、3166、520、CU、LOL、KL、PMP、打铁、米虾米、油墨”等在网络论坛统计中出现频次为0;“748、7456、btw、CU、菜鸟、大虾、酱紫、恐龙、素、虾米、米虾米、粉、粉稀饭、稀饭”等在网络聊天的统计中出现频次为0。诚然,上述的统计结果并不等于说那些曾经流行的网络词语完全不再使用,它们可以为网络词语的走向预测提供一定的参考。与日常的非网络词语一样,网络词语也处在动态发展过程中,由于网络传播的特殊性,一些由网民创造的、适应网络传播表现特点的词语将会长期使用下去;部分网络词语将逐渐退出网络,新的网络词语也将不断涌现。随着网络媒体的发展、网络传播及网民心态的日益成熟,以网络词语为显性特征的网络语言总体上将趋向日常通用语言传播的常态。
本文来源:《语文建设》2007年第3期。本文已获得原作者授权。

语言服务微信号:Language-service投稿邮箱:yuyanfuwu@yeah.net详情可回复“投稿交流”了解

点击阅读原文了解更多详情,欢迎分享至朋友圈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