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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磊:老派的上海人

石磊 夜光杯
2024-08-25
老派有老派的好。不是单纯怀旧,道理还是有的。
住在洋房里的上海人 1990-2000 ©陆元敏
老派之一
老派上海人,称呼女生,大大小小的女生,都称妹妹,温婉客气,亲切多汁。
妹妹啊,此地去邮局,要换几部车子?
妹妹啊,急诊间在几楼?
妹妹啊,有没有看见阿拉屋里的猫咪跑出来?哪能一眨眼不见了。
妹妹啊,侬的指甲好看来,啥地方做的?
妹妹啊,阿拉外孙女今天十足岁生日,喏喏喏,大家邻居,一道吃碗排骨面。
老派的这个妹妹,如今是不见了,改朝换代成满街肉气腾腾的美女。
美女,你的外卖来了,我放在窗台上了。
美女,让开点让开点。
美女,外单衣服包包要不要看看?
被陌生人频频叫美女,是一件五爪挠心的事情,赞美肯定不是的,很多时候倒是接近嘲讽的。
麻烦的是,男人随随便便叫女人美女,女人自己呢,也随随便便叫女人美女。我有点担心,现在这些出口就是美女的新派人类,他们和她们老了以后,比如八十岁的时候,怎么称呼女生呢?一个八十岁的风烛残年老男人,颤颤巍巍口齿不清地问,美女,急诊间在几楼?是不是会遭遇生命危险?
住在洋房里的上海人 1990-2000 ©陆元敏
老派之二
老派上海人大多起居于弄堂,一栋小楼,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总有三四户、五六户人家,大家共用一个灶间烧饭烧菜烧开水,每户占据的地盘,真真切切的方寸之地,天南地北,上海人的海派,老实讲,是从灶间开始的。那么一点点转身都难的小地盘里,有宁波人家烧雪菜小黄鱼,有绍兴人家烧梅干菜烧肉,有温州人家烧鱼圆汤,有山东人家蒸高庄馒头,有四川人家烧麻婆豆腐,有上海人家下阳春面小馄饨,有福建人家烧花生汤,有广东人家清蒸这个鱼那个鱼。过年过节,家家户户拥挤在公用的灶间里,包流派纷呈的粽子和汤圆,炒各种门派的瓜子长生果,麦乳精奶咖斯里兰卡红茶层出不穷,各家各户的孩子们,在灶间里吃百家饭、食百家点心,养成味觉丰富、战无不胜的舌头。当年的老妇人们是没有工夫出去跳广场舞的,她们在公用灶间里就有用武之地,端张骨牌凳,坐在公用灶间里,指导新来的女佣人做菜,也顺便把传家小菜,手把手地,教给了隔壁邻居的好学主妇们。上海人的食育,于如此温暖热闹的灶间里代代进行,家常饭菜地位稳固,热饭热菜热泪盈眶,外卖是休想插足的。
这种老派的公用灶间,如此也差不多消失殆尽了。新派人类对饮食有兴趣的,都是上网浏览视频,学习葱㸆大排荠菜肉馄饨意大利肉酱面,貌似无所不能海阔天空,认真学学做做,中餐西餐弄个三脚猫,于技术层面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其实老派和新派,分水岭还是赫赫存在的,就是烟火气,饮食里面,如果只有分量克数和温度时间表,那就没有劲也没有神了,吃了也不长气力的了。
住在洋房里的上海人 1990-2000 ©陆元敏
老派之三
老派上海人,男男女女,穿毛货裤子,裤缝两把刀,笔笔挺,修修长,垂在雪亮的皮鞋上,好看得来,糯得来,自爱得来。出门叫部黄包车,手拉手,看只新电影,吃客生煎馒头。新派人类不是这样了,裤子破破烂烂,露出膝馒头,两只裤脚管拖到地上,一走路,扫来扫去,像大脚风,清洁工人可以下岗休息了。出门荡马路,新派叫citywalk,做啥要弄个英文单词来呢?中文又不是没有表现力,荡马路三个字,多少传神?出门不想走路,格么叫部滴滴或者嗒嗒,上车司机就问侬车内温度可以吗?不像坐车子,像进病房。看新电影倒是老派新派都差不多的,都喜欢看的。新派人类生煎馒头大多看不上眼,不够刺激,淡寡寡,无论如何要吃点辣的、酸的、火烧火燎的东西,凶猛火力,冲冲杀杀,乃么够刺激了。吃完之后,清咖奶咖都不够喝了,要来半条手臂那么长的一大杯暴打冻柠檬茶。年轻终究是好的,挥霍得起,大手大脚也不要紧。
不过,我还是满怀念老派。派是老的好。Darling侬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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