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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乘着音乐的翅膀,回家了

沈琦华 夜光杯 2021-04-06
凌晨传来消息,著名钢琴家傅聪因为新冠肺炎并发症在英国去世,终年86岁。

傅聪先生走了。
傅聪可以说是在海外成名最早的中国钢琴家之一,他也是集上天眷顾和多舛命运于一身的传奇人物,他1954年初远赴波兰学习,1955年获肖邦钢琴大赛铜奖及最佳玛祖卡演奏奖,少年得志。他终究是一个中国人,深藏在心底强烈的爱国之思从未曾稍减,和老爷子聊聊便能感受其内心那澎湃的情感。

从1981年傅聪回国开音乐会开始,他便将自己积累几十年的演奏经验教授于上海音乐学院的师生。我弟弟当年在上音钢琴系求学,记得有一年傅聪给他上大师班,曲目是贝多芬110钢琴奏鸣曲,我偷偷地坐到上音剧场的后排蹭课。傅聪上大师班很有意思,授课中竟然时不时地蹦出几句上海话,他边弹边唱着旋律亲自演示,课整整上了两个小时,收获是终身的。我弟的硕士生导师,著名钢琴家陈宏宽据说也是由傅老爷子出面邀请,到上音任钢琴系主任的。陈宏宽是当年全世界获奖最多的钢琴家之一,那年赴上海任教职,可谓轰动乐坛。

1990年代后期至2010年前后,傅聪多次到上海开音乐会。我幸运地和傅先生有过几次长谈。印象最深的是他讲自己执拗的性格。傅聪说,他执拗并不是说为了执拗而执拗,他只是坚持原则,这和他受的教育有关,与他做人的原则有关。傅聪说自己身上父母亲的性格影响各占一半。母亲的性格比父亲好很多,很温柔,比较菩萨心肠。母亲的那部分让傅聪变成比傅雷有更多矛盾的人,原则性强,但心很软。傅聪说,这就让他成为一个哈姆雷特。傅聪执拗的性格还表现在对自己音乐会的苛刻,钢琴离台口的距离,琴的状态,演出前练琴时间的保障等等,傅聪都有自己的规矩。

2008年,傅聪在上海,钢琴大师佩拉西亚独奏音乐会后。摄影武浩
2014年11月15日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傅聪举办了一场肖邦主题音乐会,演奏肖邦闻名的傅聪回到肖邦,拟用全场二十四首肖邦练习曲和乐迷们共庆自己80岁生日。据说那段时间,傅聪的手已经出了点问题,我发现他练琴时,已经是带着半截露指手套了。那场音乐会也是傅聪在上海的最后一场音乐会了。2016年,他曾想在上海再度举办一场音乐会,后因身体原因取消。

和父亲傅雷在一起
傅聪是个性情中人,他坚持不与媒体打交道,不接受正式采访,还经常说,我说的已经够多了,看《傅雷家书》去吧。不过私底下在和他信任的人交流时,他是极其直率的。我曾很冒失地问过傅聪,很多人都觉得傅雷偏爱傅聪,他听后微微一笑,颇为得意地说,父亲在家信里说自己一直自认为是约翰·克里斯朵夫,但渐渐发现我比他更像约翰·克里斯朵夫。不过他又补充说明,自己其实比弟弟傅敏幸运,成人比较早,很年轻的时候父亲就把自己当朋友了。

与小提琴大师梅纽因的女儿弥拉结婚
很多人知道傅聪是因为那本著名的《傅雷家书》。我曾问过傅聪,最让你感动的与父亲的通信是关于哪方面的讨论?他告诉我,最让他感动的家信是父亲写对艺术和人生的感受。傅雷能把对艺术的感受用最美的文字,最简朴的方式来表达,一方面写的文字这么美,一方面又是真的出自赤子之心。傅聪把父亲的这种感受称之为“LOVE”,具有人文主义精神的“LOVE”。说到父亲,傅聪曾和我谈起过当他看到了那著名的《傅雷遗书》时的感受。他感觉父亲整个人都在那儿,他说,父亲的遗书,没有半个慷慨激昂的字,他为人厚道,至死,为人仍然如此谦卑。
今天,乘着音乐的翅膀,傅聪终于可以与亲人团聚,回家了。

傅聪演奏肖邦《夜曲》(Op.62 No.1 & 2)

夜光杯9月3日曾刊登翻译家金圣华写傅聪的文章

2005年1月23日星期天夜光杯封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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