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辈子最害怕的事，全都被他发现了
👻
那个说“吓人太容易了”的文艺咖，
是怎么一手掌握你内心深处的阴影的
你怕夜路上蹿出个变态杀人狂，他就有《月光光心慌慌》，戴着人皮面具的杀手一言不发，只管切瓜砍菜地冲到你面前来；你怕有人偷走你的身份成为你，他有《逃出绝命镇》，一个开颅手术换掉你的脑子，占据你的身体，将你取而代之；你怕人性的党同伐异、互相倾轧，他就有《人类清除计划》，在“开放日”里，人们可以合法地持枪行凶，杀掉看不顺眼的人；你怕被人监视、被人凝视、被人控制，叫叫天不应，叫叫地不灵，他有《隐形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控制你、栽赃你；你怕被困在无限的时间循环里，他就有《忌日快乐》，叫你永远困在“日复一日”里出不去，更可怕的是，那正是你被谋杀的那一天……
杰森·布伦 Jason Blum ©️ Matt Sundin
以上这些，全都由杰森·布伦(Jason Blum)的布伦屋制片公司(Blumhouse)出品。这几年，杰森·布伦和他的制片公司，已经成为一个当代传说。恐怕只有爽文故事里才有这样的赌徒：本钱只有一串铜钱，却直接赢了二两金子，还次次如此，逢赌必赢。
©️ Blumhouse Productions
而布伦屋，从2007年的《灵动：鬼影实录》，1.5万美元的成本，赚了1.93亿票房。这类“赌局”，布伦屋赢了一个又一个：《忌日快乐》，480万成本/1.2亿票房；《分裂》，900万成本/2.7亿票房；《逃出绝命镇》，450万成本/2.5亿票房……这可怕的规模和收益比简直让人惊叹——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在看布伦屋的恐怖片，好像所有恐怖片都逃不过布伦屋的“魔爪”。
©️ 灵动：鬼影实录 Paranormal Activity (2007)
布伦屋一手掌握了你的恐惧。它是怎么做到的？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它手里？
©️ 布伦屋出品电影混剪
爱拍恐怖电影
的文艺咖
布伦屋的传说，始于2007年的《灵动：鬼影实录》。这个成本1.5万美元的项目，起初并不被各大片厂的高管看好。杰森在两年时间里到处游说，被拒了不下几十次，到最后才让派拉蒙同意给这个项目开绿灯——听起来好像这个人是个恐怖片狂热爱好者，但其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咖。
杰森·布伦 Jason Blum ©️ Andreas Laszlo Konrath
杰森·布伦出身于一个艺术商人家庭，安迪·沃霍尔没出名的时候，杰森的父亲就相中了这个后来被疯狂追捧的波普艺术家，在别人都觉得沃霍尔在胡说八道的时候，就花1000美元买下了日后大名鼎鼎的金宝汤罐头；杰森本人在学校的毕业论文，是分析艺术片和“愚蠢的”动作片之间的区别，标题更是学术得很：《蝴蝶梦，而不是第一滴血》……
杰森的父亲(左三)与安迪·沃霍尔、约翰·凯尔等人的合影
©️ STEVE SCHAPIRO / GETTY IMAGES
杰森之所以能制霸恐怖片界，有一部分原因也确实是因为，他把恐怖片当做文艺片来拍：1992年，刚刚毕业的杰森搬回纽约，和他的同学诺亚·鲍姆巴赫(Noah Baumbach)成了室友。那会儿，鲍姆巴赫还没拍出《弗兰西丝·哈》这部文艺女青年圣经，也没凭借《婚姻故事》拿到六项奥斯卡提名。杰森呢，一边推销有线电视和房地产，一边申请南加州大学和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制作人课程项目，同时还在为鲍姆巴赫要拍摄的电影《疯狂二十年华》忙活。
©️ 疯狂二十年华 Kicking and Screaming (1995)
鲍姆巴赫是新人，《疯狂二十年华》又是独立制作，找投资更是难上加难，杰森每天都在把项目书和样片发给电影公司高层，但一直找不到投资。甚至等到有一家叫箭牌电影的公司回信说，“我们不打算投资这部电影，不过杰森，你愿意来我们公司上班吗？”于是杰森连工作都找到了，电影投资还是没下文。
文艺青年的本性，让杰森实在是偏爱独立制作，可他喜欢的是创作者们可以直抒胸臆、不受拘束拍电影的那部分，而不是独立电影迟迟找不到投资、拍出来了也找不到发行渠道的这部分。可能也是因为如此，他后来跳槽去了家大业大的米拉麦克斯影业，可结局也不理想：他花1000多万美元买下《快乐德州》，只收回200万不到的票房；推掉了《女巫布莱尔》，结果让后来买下这部电影的工匠娱乐赚了2.48亿美元。
©️ 女巫布莱尔 The Blair Witch Project (1999)
在杰森并不长的打工任期里，他的生活也并不愉快：韦恩斯坦这个暴君曾经把烧着的烟头扔到他身上，也曾经逼得杰森凌晨三点在客户家门外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终于到了2000年，杰森辞职了。然后，就在同一年，他自立门户，成立了布伦屋制片公司。
开头的几年，布伦屋的效益相当糟糕，虽然拍成了一些片子，但没有任何水花。直到杰森发现了《灵动：鬼影实录》，这部电影让他想到他曾经错失的《女巫布莱尔》，同样是伪纪录片形式的恐怖片。所以，他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了。
©️ 灵动：鬼影实录 Paranormal Activity (2007)
从此，布伦屋成了一个以小成本恐怖片为主的工作室：小成本意味着“赌本”不高，哪怕票房不成也输得起，可以给独立导演充分的空间；工作室模式，意味着有成熟的发行渠道。从2014年起，布伦屋就和环球、亚马逊等多家公司签订了长期合约，确保了作品能够和观众见面，曾经令杰森忧愁的问题迎刃而解。而明年将要上映的《月光光心慌慌：杀戮》则隶属环球，在此之前，布伦屋已为环球创造了《分裂》以及《玻璃先生》。
©️ 分裂 Split (2016)
直到现在，布伦屋的恐怖片依然是透着文艺气质的独立制作。杰森有句话总挂在嘴边：“吓人太容易了，不要讨论怎么吓人。”相反地，他总是问导演们，你们在生活里最珍视的是什么，人性里渴望的是什么，然后——毁掉它们。
©️ 玻璃先生 Glass (2019)
在布伦屋，除了续集电影，项目预算基本都不会超过500万美元。一旦套上预算的紧箍咒，你就不太会看到那种怪兽大战的特效大制作，因为创作者都得好好思考杰森的那个问题。所以，布伦屋的恐怖片，从来不是千篇一律的鬼怪jump scare，而是人内心深处最焦虑的、最恐惧的那些事。
©️ 爆裂鼓手 Whiplash (2014)
从本质上来讲，布伦屋的电影，仍然有着文艺片的核。甚至连他们2014年出品的非恐怖片《爆裂鼓手》，看起来也恐怖极了——Jump scare的感觉会退散，午夜梦回时相似的场景却一次次出现，后劲大极了。
我们为什么
爱看恐怖片？
布伦屋所撞破的，正是自影史上第一部恐怖片《魔国之宅》以来，恐怖片经久不衰的秘密：恐惧从来与魔鬼或怪物无关，最吓人的电影，是刺探你的生活，洞穿你内心深处的恐惧。
恐惧永远与人心和时代有关。1956年，美国恐怖片《天外魔花》大热。电影里，外星豆荚降临小镇，这些豆荚能够复制小镇居民，取而代之。一时间人心惶惶，分不清身边的家人朋究竟是真的人还是豆荚人，小镇居民陷入自相残杀。而当时正是麦卡锡主义盛行之时，麦卡锡主义者时时恐惧自己被取而代之，而普通民众又不堪忍受互相猜忌甚至迫害。《天外魔花》宛如一则寓言，挑动着美国各色人士紧张的神经。
©️ 天外魔花 Invasion of the Body Snatchers (1956)
1978年，《天外魔花》翻拍了一版，译名叫做《人体异形》，虽然换了时代场景，但被复制被取代的核心概念不变。这一版依然大热，因为当时刚好赶上水门事件，民众普遍不信任美国政府。《人体异形》把故事发生地放在了政府部门里，正戳中了普通观众的心：你不知道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正在搞什么幺蛾子。
©️ 人体异形 Invasion of the Body Snatchers (1978)
美国的1980年代是乱世，也是恐怖片的盛世：美国人刚刚从越战的泥沼中吃力地抽身出来，水门事件的爆发又让民众对政府失去信任，性解放带来离婚率大涨，艾滋病的阴云也刚刚现身……这一切，都反映在恐怖电影里。《凶火》中，美国政府做秘密实验，让被试者有了超能力，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政府派人追杀他们；《活魔人》里，美丽的芭芭拉医生被外星怪兽化的科学家看中，后者对前者穷追不舍，色欲也让芭芭拉一再犯错。而这些情节，都可以算作是“时代的阴影”。
再后来，到了1993年和2007年，《天外魔花》又分别有两个翻拍版，却都反响平平——太平盛世来了，人们不怕这些了。
©️ 凶火 Firestarter (1984)
也有一些恐惧是超越时代的。比如《闪灵》，现在看起来就更吓人了：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作家写不出稿子，只能反复打着一行字：“只工作不玩耍，聪明杰克也变傻。”整个人疯到出现幻觉面目狰狞，扛着斧头砍杀一切，包括妻儿。这大概是职业瓶颈期的人内心最大的焦虑——35岁之后的职场人都去哪了？他们可能都去杀人了。
如果你是女性，代入作家妻子的身份也一定会发怵：根本没做错任何事，窝囊废丈夫自己写不出稿就要杀了你和孩子。要是最近的社会新闻看多了，再看《闪灵》一定要做噩梦的——“单身保平安”的解读虽然庸俗，但大体也确实没有偏离《闪灵》的拍摄时代，男权刚刚开始幻灭时男性焦躁不安的背景。
©️ 闪灵 The Shining (1980)
港产恐怖片也一样，揪的就是你心里那只鬼：《饺子》里，女明星怕容颜老去失宠于丈夫，不惜吃婴胎饺子以求回春，最终招来灾祸；杜琪峰的《神探》更直白，疯子神探直接能看到别人心里的“鬼”，这些“鬼”各有人形，饕餮鬼是个胖子，奸人鬼一副斯文败类相。人心总有灰色甚至暗黑之处，你会不会被这一点点灰色控制？这恐怕才是这个百转千回的故事，最挥之不去的余味。
©️ 神探 Mad Detective (2007)
把当代人的
恐惧一网打尽
回到布伦屋逢赌必赢的秘密。再过几个月，布伦屋将要在亚马逊上线“欢迎来到布伦屋”，这个系列包含了8部恐怖电影，由不同的导演执导。
©️ 逃出绝命镇 Get Out (2017)
在这些电影里，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同，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各不相同：少女为拯救同伴大战吸血鬼，却发现这些千年的吸血鬼还分了不同的派系，互相争斗，一团乱麻；老人进了养老院，却发现养老院有一股邪恶力量，要把他们这些老人家都干掉……这些都是当代人对世界越来越割裂、人类互相倾轧的恐惧，抑或是对老了之后被社会抛弃的恐惧。
©️ 我们 Us (2019)
前文已经提过，布伦屋给每部电影的预算一般不超过500万美元。杰森甚至说，就算给他5000万美元做一部电影，他还是会把钱拆成十份，拍10部500万的片——原因倒也不全因为抠门。毕竟，5000万拍一部电影，只能拍一种恐惧，500万拍十部，却可以拍出十种各不相同的恐惧。布伦屋能杀出重围，也正是因为这种策略：《我们》由黑人导演乔丹·皮尔执导，对种族冲的恐惧来到了大银幕；而《隐形人》里，女主角遭遇隐形人精神和肉体的双重PUA，却被所有人当成疯子，这似乎又暗合了某种当代女性困境。
©️ 隐形人 The Invisible Man (2020)
只要你够胆把机会交给不同的创作者，你就能收获足够多元的惊喜。就像《天外魔花》的故事只在足够动荡的年代才能收获惊人反响一样，布伦屋能以恐怖片大放异彩，也是乘着时代的东风——当代人的恐惧实在太多，越是人心惶惶的年头，恐怖片越有市场。
©️ UNIVERSAL STUDIOS HOLLYWOOD
你害怕疫情再来一次变种，你害怕996和通勤地狱迟早把自己逼疯，你害怕性别矛盾日益尖锐，你害怕在世界各地日渐抬头的民粹主义，最终带来又一场殃及全人类的灾难……世界上最恐怖的恐怖片可能正是这个——布伦屋的辉煌，也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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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聊
你最喜欢的恐怖片是哪一部？
撰文／宇文北
编辑／Effy
排版 ／Ef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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